电信诈骗：工人被骗去柬埔寨 深陷人口贩卖黑洞

这些招聘广告实在是诱人至极，难以被轻易忽略——柬埔寨的豪华赌场管理职位，高薪丰厚，食宿全包。 26岁的诺永（Nokyoong）是一位来自柬埔寨的独身母亲，她正在独立地抚养着三个孩子。对于她和40岁的堂兄尼昂（Neung）来说，这似乎是一次稀缺的赚钱机会。在脸书上看到这则广告后，他们立即与招聘代理取得联系，在报名前进行了多次深入的谈话，以了解项目的详细信息。

然而，一抵达柬埔寨赌城西哈努克（Sihanoukville），他们的美好期望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就彻底破灭了。他们被困在一座拥挤的院子里，被欺骗交出手机和护照，陷入一个由中国人经营的投资骗局中。

数月来，他们曾试图逃脱并向外求助。然而，他们表示，要么受到身体上的折磨，要么面临威胁受到折磨，要么就是被迫目睹他人受折磨。“我真的很害怕再也见不到我的孩子了，”在接受澳大利亚广播公司（ABC）采访时，诺永说道。

“我害怕自己会在那里被杀，我看到了他们是怎么打人的。”

诺永那三位年纪都不到10岁的孩子与她的阿姨一同生活在柬埔寨。原本打算寄回去的钱本应是生活费的来源，这对表兄妹迫切地渴望着摆脱眼前的困境。 然而，他们并不了解自己实际上是成千上万名东南亚弱势劳工中的一员，而人蛇把他们引诱陷入了这个阴暗的网络骗局。

刚踏入新的工作场所，诺永和尼昂（为了保护当事人身份，ABC采用了化名）就立刻察觉到一些异样之处。 “当我们来到西哈努克的一家赌场时，柬埔寨和中国同事将我们引导到一座建筑物内，门被锁得严严实实，” 诺永回忆道。 “房间宛如一座被铁条笼罩的牢房，我们无法离开，简直如同监狱一般。” 他们描述说，自己被迫投入一个电话呼叫中心的工作，利用手机上的约会软件与寻找伴侣的人进行聊天。一旦建立了在线联系，他们就将人们的详细信息传递给一个所谓的“负责人”，这位“负责人”随后继续对话，欺诈性地引导人们将资金投入虚假的投资项目中。 尼昂告诉ABC，他们估计每天能够吸引到至少五名毫无警觉心的投资者。

“我们觉得这样做很糟糕，但我们被关起来，被迫去骗人，” 他说。

诺永、尼昂以及其他同样受困的人曾试图联络柬埔寨警方和外国大使馆，但很难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与他们取得联系。 “有一位越南男子试图向他的大使馆寻求帮助，结果被抓住了，[诈骗头目]让所有人都目睹着，开始殴打他，直到他的腿骨裂开，” 诺永回忆说。 尼昂表示，他在试图与柬埔寨当局取得联系时被抓住，随后被转移到了另一个场所，在那里经历了残酷的折磨。“有人用电棍抽打我，狠狠地打在我的脸上，” 他说。“我曾经觉得自己可能无法生存下去。”

诺永对她和表兄的生命安全深感担忧。“这些可怕的经历我将永远难以忘怀，” 她深情地说道。

柬埔寨反人口贩卖组织伊曼努尔基金会（the Immanuel Foundation）的联合创始人贾鲁瓦特·金蒙卡（Jaruwat Jinmonca）指出，诺永和尼昂所描述的情况并非个案。 金蒙卡告诉ABC，今年预计有大约3000名柬埔寨受害者被欺骗参与东南亚的劳工骗局，其中一些年龄仅为12岁。“这是一个巨大的问题，而且数字还在不断增加……由于新冠疫情造成的可怕经济形势，越来越多的人被引诱进入这些骗局，” 他表示。

金蒙卡先生指出，东南亚各国政府，特别是缅甸和柬埔寨，并没有认真对待这个问题。“他们没有认识到自己国家正在发生人口贩卖的问题，他们将呼叫中心诈骗视为仅限于少数中国人的问题，他们只是租用了一栋楼，认为造成的破坏并不那么严重，” 他说。

“受害者获救后，人贩子不会被起诉，他们只是搬到新的地方。”

根据美国国务院发布的《2023年人口贩运报告》，柬埔寨、缅甸、越南、文莱和马来西亚未能达到消除人口贩运的最低标准，被列为第三级的最低等级。 报告强调，柬埔寨虽然“未能完全达到最低标准……但正在做出重大努力”，因此柬埔寨在安全级别上被提升至二级。 与前一年相比，报告指出起诉和定罪的数量有所减少，难以识别受害者以及为受害者提供的服务存在差距，这些问题都引起了关切。 报告对柬埔寨对腐败官员进行调查并判处两名官员入狱表示赞扬，但也指出还有更多的工作需要完成。“腐败依然对打击人口贩运的努力造成破坏，” 报告中如是表示。

“一些政府官员直接参与了贩卖犯罪，包括收受贿赂或贷款。”

柬埔寨政府反人口贩卖行动的负责人、副秘书长兼警察总长塔马萨克·威查拉亚（Tamasak Wicharaya）表示，政府已经通过法律措施来打击这一领域的腐败官员。 “我们对此绝不能容忍。我们将对他们采取严厉的惩罚和法律行动，” 他在接受ABC采访时表示。 “截至目前为止，今年我们已经对大约25名官员提起了诉讼，在过去的七年里，我们已经起诉了90多人。”

七月初，离诺永和尼昂首次陷入骗局已有六个月，终于迎来了他们的解脱时刻。 在柬埔寨和柬埔寨警方的紧密合作下，西哈努克城的电话中心经历了一次突袭搜查，并最终被关闭，导致74名柬埔寨工人被拘留。 在警方进行调查的期间，诺永回忆道，他们被关押在一家由柬埔寨大使馆提供的柬埔寨酒店内，这段时间长达一个月。随后，他们被安排乘坐公共汽车返回边境。 “柬埔寨警方告诉我，他们会帮助我成为证人，并告诉我不必担心，因为他们会全力支持我，” 诺永说。

“但当我回到柬埔寨时，他们把我们关在监狱里三天，像对待罪犯一样对待我们。”

尼昂表示，警方解释说，为了将这些柬埔寨工人从柬埔寨带出，他们需要获得逮捕令。 “我们当时松了口气，他们说什么我们就照做，” 他说。虽然他们获得了保释，希望这一切会迎刃而解，但近一年过去了，他们的磨难远未结束。 与其他22人一样，诺永和尼昂目前在柬埔寨面临欺诈指控。是受害者还是冒充受害者的罪犯，将由法庭来裁定。他们的审判预计要等到2023年5月底才能开始。

贾鲁瓦特先生的组织今年在东南亚成功解救了374名人口贩卖的柬埔寨受害者，并持续支持那些深陷劳工骗局的人在法庭上为自己辩护。

“我们与警方通力合作，向他们证明这些人是受害者，我们提供了确凿证据，但警方却未予理睬。他们却选择对这些人提出指控。” 贾鲁瓦特表示。“警方设定了自己的目标……他们的目标是取缔呼叫中心，但他们并没有努力了解受害者的具体情况。”

塔马萨克总长表示，柬埔寨政府必须进行全面彻底的调查，包括对受害者进行全面筛查的程序。“许多人是无辜的，他们是在寻求经济机会时被拐卖的，例如在娱乐中心工作。然而，也有一些人后来被证明是同谋，” 他说。“有些人从犯罪中获得了巨额收益，他们已不再是受害者。”“这是一个非常复杂和尴尬的情况，但我们必须保持公正。” 诺永和尼昂证实，在骗局中被困的大约一半时间里，人贩子支付了给他们的钱——这相当于每个月几百澳元。他们希望这一事实不会对涉及的刑事案件产生不良影响。

有时候，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往往是个陷阱。柬埔寨正在紧锣密鼓地努力支援人口贩卖受害者，并着手追踪那些跨国犯罪网络的行踪。 新的一年里，柬埔寨计划在曼谷设立一个专门打击人口贩卖的研究和支持中心（Center of Excellence）。塔马萨克总长表示，他期望该中心成为解决该地区人口贩卖问题的“权威机构”。澳大利亚将向柬埔寨提供技术支持，共同参与该中心的设计和运营，并协助制定新的国家课程，该课程将专注于性别敏感和以受害者为中心的方法。

虽然欺诈指控依然困扰着诺永和尼昂，他们对曾经引诱他们的骗局充满忧虑。“我们现在被指控犯罪，找不到工作，几乎一事无成，” 诺永感叹。 这对表兄妹担忧自己可能永远无法追捕到“头目”，但他们希望通过分享自己的经历，让其他人能够从中汲取教训。“我想提醒大家，不要轻信那些声称‘工作好，薪水高’的招贴，实际情况并非如此，这其实是一份奴隶般的工作，” 尼昂警示道。

诺永则在呼吁，在接受诱人职位前务必三思而行。“如今有太多的骗局，我不希望其他人经历我们所经历的一切，” 她强调。